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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戰(zhàn)爭(六)(2)
作者:馬宇彤 時間:2009-4-27 字體:[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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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歌說:“那你給愛下個最簡單的定義!
艾小毛說:“兩個字,惦記。”
向天歌不說話了,這兩個字在他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是呀,在這個情感快餐時代,能夠成為另外一個人長久的惦記的確是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艾小毛說:“言歸正傳吧,我們版的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專欄下個月就開了,最終敲定的名字叫春天的故事——海江走筆三十年,歷時將近一年,開發(fā)區(qū)獨家特約刊登,我借這個機會,拉著招商局的負責人轉(zhuǎn)了一圈,選定了世界500強企業(yè)落戶海江的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品牌,最后定下20家,每家做一版,他們對媒體的報價沒有太多的概念,我給報的三萬五一個版,居然一致通過,我隨便起了個系列報道的名字,叫走近世界500強,你看讓誰去正式對接一下?”
向天歌感激地望著艾小毛:“天爺呀,你這一出手就是七十萬,而且名利雙收,如果‘海都’滿版寫的都是500強的經(jīng)營理念,還用得著到處標榜自己是高品質(zhì)嗎?小毛,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
艾小毛忽然小女人起來:“還不是看你被指標壓得那個難受勁,要不然,就是坐在家里寫小說,我也沒興趣跑那么遠去談什么廣告!”
向天歌點點頭:“是呀,3000萬預付款、2000萬報款是過年前必須進賬的,明年上半年全指著這些口糧過日子呢。請你過來,就是想解決‘海都’出手不高的問題,三萬五萬的,得猴年馬月才能湊夠這個數(shù)?”
艾小毛說:“我可是友情出演啊,不能當長工使喚。我還納悶你怎么膽子突然大起來,原來是真遇到陡坡了才正式借我過來的!
向天歌老實地說:“主要還是想通了,人的兩片嘴,最軟也最硬,想怎么說還不是怎么說?你在乎也沒用,你就這么做了,也不一定就有人說什么,你不這么做,也未必就沒人說什么!
艾小毛說:“謝天謝地,我就怕你一直執(zhí)迷不悟。高慶國從來也沒把你看作他的人,勉強同意你過來,一方面是給了李海鳴的面子,另一方面無非是利用你的幾個餿主意,你倒自我感覺良好。記住了,被當作籌碼的人,即使得到了贊譽,也是言不由衷的,他們永遠不會給你真正的權力,甚至包括名分!
向天歌從手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紫緞面的盒子,打開來,是一尊剔透的玉彌勒,慈眉善目,在燈光的映照下,閃著綠幽幽的波動的光影:“小毛,快到你生日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男戴觀音女戴佛,是為了讓彼此互補,多從異性身上汲取沒有的特質(zhì)。這可和‘海都’一點關系沒有,是用我的私房錢買的!
艾小毛接過來,仔細把玩著,又虔誠地貼在胸口,意味深長地說:“謝謝你天歌,但愿這個生日對我們都是收獲的開始!
把艾小毛送到小區(qū)門口,兩個人又坐在車里說了會兒話。夜晚的空氣里飄散著一股冰凍的味道,艾小毛本想請向天歌上去小坐,話到嘴邊終于沒有說出來。他們呼出的哈氣給擋風玻璃涂上了一層霧,隔離開車內(nèi)外的視線,向天歌輕輕攬住艾小毛的肩頭,囑咐她早些休息,然后打開車大燈,兩道光柱指向遠方,把艾小毛的身影拉長了投在地上。
剛到廣告部時,向天歌是沒有私房錢的。他每月僅留下些零花錢抽煙買書,其它的進項全部入庫。這樣做,一是為了顯示能力,以便驗證謝真真當初的選擇是英明的;二是想給老岳父一個安慰,別覺得委屈了他們的掌上明珠;但是后來,向天歌的錢越掙越多,謝真真的管束也越來越嚴,隔三岔五地查他的錢夾,或者拿走銀行卡去刷余額,向天歌漸漸感覺不自由了,就另辟蹊徑將一部分錢截留下來鎖在辦公室,總額在兩萬元左右,11月份驚險湊數(shù)過關的那一萬五千元動用的就是這筆私房錢。
限制男人好像是女人天生的愛好。女人在家里掌握了財權就仿佛擁有了天下。所以男人為了避免在外邊闖蕩時捉襟見肘,只好用私房錢給自己留一點余地和尊嚴。這是很多女人永遠看不明白或者看明白了也不情愿做的事情。
頭幾年,向天歌開著報社配的車上下班,那時私家車尚未普及,謝真真覺得這輛車讓她在單位上下、街紡四鄰前掙足了面子,仿佛那輛車根本用不著燒汽油,單憑旁人羨慕的目光就可以開走似的。那段日子,本來上班不是很遠的謝真真故意讓向天歌每天繞道送她,在路上遇到剛下公交車的同事,她總要夸張地大喊一聲,然后說“上我的車吧,搭你一段,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向天歌心里惱火,心想這人怎么就這么小市民,一輛車就燒得不會走路了。謝真真卻不以為然:“現(xiàn)在的人不都是這樣嗎,氣人有笑人無,好日子不是眼紅紅來的,是用本事?lián)Q來的。他們要是生氣,得先生氣為什么沒有投胎一個有本事的爹!”向天歌說:“得得,又來了,三句話不離你爸爸。都奔四十了,指望老爺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得練著自個兒長能耐。”謝真真嘴一撇:“得了吧,你的能耐還不是咱爸給的,就憑你當初那土得掉渣的模樣在大城市里混成這份,沒有人托著你,就是削尖了腦袋也扎不出這個局面。天歌,到什么時候,你也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向天歌把話題一岔:“要不讓你分管檔案呢,口袋里沒別的,裝的凈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
向天歌把謝真真的虛榮和任性歸結到她的家庭上。他對岳父倒沒什么反感,但是岳母修琴是他心里最不敢茍同的一個人。謝真真是她媽媽的一個忠實的翻版,見多識廣,卻又小市民習氣嚴重,多年來,向天歌一直有個固執(zhí)的看法,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其實眼皮子最淺,謝真真之所以極力扶植他,無非是要把這種享受慣了的舒適生活繼續(xù)下去。
談戀愛時,謝真真也曾有過一段小鳥依人的日子。向天歌的條件當時在學校里還是蠻出色的。連續(xù)兩屆出任學校詩社的社長,而且有幾首詩作還發(fā)表在國家級文學期刊上,是海江大學小有名氣的才子。向天歌長得墩實,口闊鼻方,只是個子有些矮,謝真真最后選擇了他,他是心存感激的,畢竟對于他這樣一個在海江沒有任何根基的外地孩子還說,干得好不如娶得好,第一班搭上的是什么樣的車極其重要。但他始終搞不懂的是為什么結婚以后謝真真仿佛變了一個人,除了醉心于機關那套復雜的人際關系外,再無其它愛好。向天歌有時覺得謝真真就像一個怪物,矛盾得叫人哭笑不得,算計得叫人無法忍受。比如買一件她喜歡的文胸或香水,一擲千金連眼都不眨,可每次洗完衣服,她都故意將沒有擠凈的水滴在陽臺的一堆廢報紙上,她說報紙販子們就是這樣的竅門,淋濕之后分量會重出好幾斤。
回到家,向天歌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謝真真正歪在沙發(fā)上看連續(xù)劇,飄忽的眼神把向天歌嚇了一跳。向天歌知道,這種眼神是謝真真渴望做愛的信號。向天歌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那就是結婚不久的一段時間,謝真真任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每次做愛都要騎在向天歌的上面控制著節(jié)奏自我陶醉,讓向天歌找不到一點男人的尊嚴,而且,謝真真因為害怕懷孕,不管多么動情,總要及時剎車戴上套子,讓向天歌大為掃興。到了廣告部后,向天歌每天星夜兼程地趕場,兩個人漸漸疏遠了床第之歡。遇到謝真真強行索愛時,向天歌也是敷衍了事,弄得她半饑半飽。這會兒,謝真真穿一身曲線畢露的睡裙,向天歌側臉一看,里面好像沒有乳罩和內(nèi)褲,因為沒生過孩子,謝真真的體型一如少女。見向天歌不搭腔,謝真真不再說什么,朝茶幾一努嘴,說,有一杯熱露露,剛溫過的,你快喝了吧,暖暖身子。向天歌湊過去端杯子時,被謝真真一把抱住,他沒有準備,一下子壓在謝真真身上,謝真真喘息著附在向天歌耳邊說:“多少天不親熱了,今晚你好好給我一回?”向天歌說了句“我去洗一下”就趕緊鉆進衛(wèi)生間,謝真真在外面催著,快點呀你倒是,就來就來,向天歌不敢怠慢,一扭身出來,抱住謝真真,謝真真“啊啊”叫著,向天歌就開始了播撒雨露。正值情濃,謝真真急促地說:“天歌,天歌,我要來了,讓我上去”,向天歌沒有搭腔,只是緊緊壓著她,更猛地沖鋒陷陣,像是在發(fā)泄積存的委屈,謝真真也不再堅持,任由他瘋上瘋下,向天歌快堅持不住時,謝真真使勁頂著他的前胸,說:“先出來,去找個套子”。向天歌戛然而止,他實在不明白謝真真為什么一點也沒有女人天生的母性,就有些惱火地問:“你就不能給我生個孩子?”謝真真說:“生什么,多受累呀,就咱倆不是挺好嗎?你快去呀”。向天歌挪過身子,興味索然,一時無語。
不知什么時候,艾小毛將向天歌從定福庵請來的《嘆世萬空歌》分別按兩個韻腳套改了一遍,用打印機打出來,壓在他的玻璃板底下。向天歌默讀了起來,艾小毛是這么改的:
《盼世萬滿歌》:東西南北走一圈,看得浮生總是滿;天也滿來地也滿,人生得意須盡歡;日也滿來月也滿,來來往往盼團圓;山也滿來水也滿,山水常在心中轉(zhuǎn);田也滿來地也滿,難得心境總達觀;金也滿來銀也滿,金銀常把歡樂換;夫也滿來妻也滿,多少愉悅在其間;男也滿來女也滿,男歡女愛保平安;生也滿來死也滿,生死永恒一瞬間;滿手來時滿手去,但愿時時心自滿。
《贊世萬好歌》:東西南北走一遭,看得浮生總是好;天也好來地也好,天地之間數(shù)來寶;日也好來月也好,日月同輝星光耀;山也好來水也好,山水常在心中跑;田也好來地也好,田地肥沃吃得飽;金也好來銀也好,金銀常把歡樂找;夫也好來妻也好,夫妻本是同林鳥;男也好來女也好,男歡女愛不可少;生也好來死也好,生死相依全勾銷;好手來時好手去,但愿心間存美好。
向天歌默念著,眼前倒像是灑滿了陽光,明晃晃的,暖洋洋的,只是這明亮、這溫暖一閃即逝,他知道花無百日紅,“滿”和“好”不過是人們世世代代的渴望,十有八九是不如愿的,就深深嘆了口氣,感覺有些空落,他知道除了生活里特別的變故,日子每天其實都是一樣的,發(fā)生變化的只是心情。在向天歌看來,日子就像吃飯,好也罷,歹也罷,只要餓了,總要吃的。人們向往好日子,是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煩惱中度過,所以要用想象彌補無法得到的缺欠。唉,向天歌想,欲望就是人給自己挖的一個坑啊,就是給自己綰的一個套啊,然后還心甘情愿地往里面鉆,往里面跳,鉆不進去的不但不覺得慶幸,反而好像比別人矮了一頭,心里老大的失落。其實,人是活在永遠的攀比之中的,都是爹娘給的一個鼻子兩只眼,憑什么你就那么牛氣逼人?特別是攀到一定臺階的人,只要還能伸得動腿腳,誰也不會主動消停下來。
向天歌的另一個痛苦在于無法預知也無法安排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樣的方式接納艾小毛,對艾小毛,他相信自己是真心的,可是,曾經(jīng)信奉完美主義的向天歌因為艾小毛中途介入他的生活,那種不是原裝原配、原汁原味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向天歌懷疑自己被強迫癥和抑郁癥雙雙纏住,他害怕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精神崩潰,一直想找個明白人傾訴這種苦惱,但是又遲遲不愿意將這最私密的想法抖摟出來亮給外人,最后,還是心態(tài)逼著他妥協(xié)了,他選擇繩子仁做他的傾聽者。
兩個人坐在包廂里,和上次見面不同,狀態(tài)剛好翻個個兒,繩子仁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沉穩(wěn)中有一種經(jīng)過稀釋的快意往外洋溢著,他說:“你怎么現(xiàn)在成了林妹妹,整天長吁短嘆的?”向天歌又嘆了口氣:“我可不就是林妹妹,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大概天生就是受累的命,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情人,你看,這下面還沒小的呢,就狼狽成這樣,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繩子仁笑了:“得了,說著你還來勁了,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你別欺負我寫了這么多年材料,就背不出《葬花吟》?那么多風浪你都闖過來了,還能有什么溝坎,你快說吧,別酸了。”向天歌說:“其實也沒什么正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我那個艾小毛,你不是也見過嗎,對她,原來還能心靜如水,可是現(xiàn)在,突然覺得好多事我也掰扯不開了,累!崩K子仁說:“那是,有情人的人哪有不累的?”向天歌說:“問題是小毛她不是我的情人。子仁,聽你這番話,就知道你是沒有婚外愛過的,婚外之愛,也許不真不長久,也許瞻前顧后另有所圖,可是有味道啊,像我這種情況,婚內(nèi)之愛又怎么樣,真真在外人眼里總像個三好生,家庭好,工作好,脾氣也好,你說她有什么原則問題嗎,還是真沒有,無非就是霸道點,貪圖安逸,不愿付出,我受不了的就是她對生育的不正常的抵觸,剝奪了我當爸爸的快樂!崩K子仁說:“依我看,婚外戀這東西,和毒品差不多,不能試,沾上后總體算下來,麻煩肯定要比快樂多。你想啊,你愛另外一個女人也許不假,可你愛的實際上是你眼下這樁婚姻的遺憾,前提就是沒有把它當作必須要有結果的感情補充,這樣的話,時間一久,肯定會有一方不平衡。你說你的那個艾小毛這些年不要名分,不在乎自己默默地躲在幕后,我看未必,情人的情話,酒鬼的酒話,都是不可信的,天底下哪里會有這樣的愛呢?名分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保證光明正大享受愛的嗎?”
看著向天歌無言以對,繩子仁接著說:“我跟你說,從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正人君子,要不怎么叫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呢?就是ED的人,看見美色也會動一動心的。在這方面,我不是沒有機會,也不是沒有膽量,我是沒有氣力;丶矣袀人把包給你接過去,喝醉了有個人給你捶捶后背、遞過來一個臉盆讓你吐、擱杯茶水讓你漱口,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其實已經(jīng)足夠了。情調(diào)只能是偶爾的調(diào)劑,不能陷得太深的。我告訴你,結了婚的女人沒有不變俗氣的,因為生活本身就俗不可耐,就是你的那個艾小毛將來也不會例外。天天柴米油鹽加孩子,誰還能風花雪月?你現(xiàn)在是沒有實質(zhì)性的關系,還能推著走,等有一天瞞不住了,推不動了,還不是要做出選擇?所以,決斷是早晚的事,退一萬步說,就算謝真真一直不知道,艾小毛能有足夠的耐心等嗎,她真的會無怨無悔地慢慢陪著你老?說老實話,我是不信的,因為感情不可能飄浮而生,總得找個依托落下來,而且心思是會隨著歲數(shù)變的,你不可能永遠青春吧,你的心態(tài)呢,十幾年如一日?所以呀,現(xiàn)在說開了最好,免得到時候接受不了。”
向天歌不說話了,仔細咂摸著滋味:“子仁,你說你這么一個從一而終的人,感情之事,倒比我看得還透!
繩子仁說:“無所謂透與不透,區(qū)別在于局內(nèi)局外。還有個技術性問題,別怪我多嘴,謝真真不喜歡孩子,是因為她沒生過孩子,你就那么笨,不會在安全套上做點文章?”
繩子仁的一番話,在向天歌心里激起了波瀾。他不懷疑艾小毛的真情,只是覺得必須有一個選擇,哪怕暫時實施不了,也要有個大的方向,不然很可能最后雞飛蛋打。
本文摘錄自馬宇彤的著作《廣告戰(zhàn)爭》,該書已經(jīng)由中信出版社出版